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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加百利码头临时城市主义:社区更新的公共经营策略

UC城市 城市中国杂志 202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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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社会从“稳固的现代性”发展成为“流动的现代性”,“临时城市主义”兴起。其核心策略是临时利用,即对目前废弃或闲置的场地或建筑进行临时性的有别于其最初计划的利用。这种“临时性”极为符合我国物联网经济的兴起,“网红店”、快闪店等的出现与消亡,可以被看作是这种临时城市主义的一种集体无意识。不过,临时城市主义的核心依然要回归社区,以及公共空间经营性。伦敦加百利码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开放空间用“临时”策略,引导极为复杂的城市旧城区,开展城市更新改造的路径案例。

临时城市主义的兴起

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认为,当代社会已经从“稳固的现代性”(Solid Modernity)发展成为“流动的现代性”(Liquid Modernity)。在以稳固为特征的社会中,理性与完美是最为高尚的特性,只要有知识与技术就可以构建一个稳固而无需进一步修正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变化只是暂时的,未知与不确定是需要通过建立规则与秩序而被逐渐消除的。而在流动的社会中,没有什么是永恒和完美的的,变化才是一种惯常的状态。无论是城市本身还是城市中生活的人们,都需要适应这种充满不确定的状态,寻找新的存在方式。这种对变化与未知的态度的转变是“临时城市主义”(Temporary Urbanism)兴起的背景之一。


临时城市主义的核心策略是临时利用(Temporary Use),顾名思义,即对目前废弃或闲置的场地或建筑进行临时性的有别于其最初计划(通常是大型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利用。之所以将临时利用视为一种特殊的策略,是因为它并非原开发计划的替代品:“临时”暗示着一个终点的存在,正因为这或长或短的时间限制的存在,一些原本不适合长期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功能变得可行。换句话说,所谓的“临时”并非由项目究竟进行几个月还是几年定义,尺度抑或功能也并非决定因素;“临时”是一种意图,是空间使用者(开发商、社区组织、艺术家、设计师等)借助城市发展过程中的矛盾与断裂为自身特定的需求获取空间的一种行动策略。


临时城市主义在十余年前开始得到学界与实践领域较为系统性的关注,它刚好回应了当时的城市现实。彼时恰逢金融风暴,不少城市的发展陷入危机,大量建设项目停滞,投资前景也充满变数。城市开发者无能力再统一调动大量资金,城市管理者也不再不顾风险的盲目进入市场。在此背景下,众多欧美城市都面临城市中心衰落与萎缩的问题,大量建筑、土地空置,无法发挥价值,也带来诸如犯罪与空房偷住等社会问题。不过,从积极的角度看,临时城市也反映了社会发展的某种必然,大环境的不确定性,为更多自下而上的创新与实验提供了土壤。

加百利码头所在场地区位示意(图片来源/谷歌地图)

南岸复兴与社区衰落

加百利码头开放于1988年,在那之前,这一地区毫无闲适与活力可言。泰晤士河南岸地区在历史上一直是一片时常洪水泛滥的沼泽地。工业革命之后,伦敦人口激增,大量贫困的家庭来到南岸,拥挤地住在南岸的工厂与码头附近。二战期间,南岸遭受严重破坏,但也被视为城市重建与复兴的一个基点。


1943年,阿伯克龙比爵士(Sir Patrick Abercrombie)在大伦敦规划中建议用五十年的时间把南岸打造成文化中心,集合一批企业总部与娱乐设施。(更多伦敦南岸地区绿色公共空间研究内容,详见《南岸都市森林:多形态街道的绿色角色融入》1951年的“不列颠节”(Festival of Britain)是南岸更新的一个开端。为了修建活动场馆,大量工厂住宅被拆除;活动结束后,又陆续兴建了如国家剧院(National Theatre)、国家电影剧场(National Film Theatre)、ITV总部等艺术与媒体机构。不过,这些内向封闭的文化建筑并没有为南岸衰落的街区带来活力,之前设想的公司总部入驻也十分缓慢,加上区域内原来的航运贸易产业衰退,大量企业和居民外迁,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当地人口从5万下降到5千,留下的居民很多是老人和失业工人。

1951年5月举办的“不列颠节”(Festival of Britain)是一次大型临时展览会。为了激励战争之后凋蔽的民心,此次展览会展示了英国的工艺、艺术、科学等各种成果,并且畅想了英国未来发展的种种可能。展览会的主会场设在伦敦泰晤士河南岸,全国其他若干城市也设有分会场。(资料来源/wikipedia)

获得土地之路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开发商看准了这块地,想要在此投资商办项目,但是一系列提案都被所剩不多的当地居民反对。在最后的一轮开发提案中,以理查德·罗杰斯为首的设计团队设想在这块土地上,通过一个人行拱廊街和一座延伸到泰晤士河上的步行桥,连接位于河南岸的滑铁卢车站和河北岸的伦敦金融城。整个项目将提供92,500 m²办公空间、18,500 m²住宅、6,500 m²娱乐设施和10,500 m²零售。这样的大型项目被学者评论为是“一个纯粹的商业雄心,仅有的一点社会设施也被用来换取规划得益”。这样的功能开发也不是社区想要的,他们想要更多可负担的社会住房,更多工作机会和可以服务于社区需求的设施。

罗杰斯方案(图片来源/www.rsh-p.com)

为了与开发商抗衡,当地居民首先成立了硬币街行动小组(Coin Street Action Group),该组织在1984年发展成为直到今天还在负责社区发展的硬币街社区建设者(Coin Street Community Builders,CSCB)。这个社会企业以塑造宜居宜业宜游的社区为自己的目标,由社区居民选举出的委员会管理,只有住在当地的居民可以成为CSCB的成员。委员会雇佣部分工作人员负责日常事务。CSCB所有商业活动带来的收益,必须用在社区公共服务,如育儿与家庭协助和职业培训等中,不能由持股人分享。

1980年代硬币街社区进行的抗议活动

(图片来源/http://coinstreet.org)

硬币街行动小组当时为社区的发展制定了规划,并提交给了大伦敦议会(Greater London Council,GLC)。规划中包括住宅、河边公园和步道、办公作坊、商店和娱乐设施等。在1979年第一次听证会上,社区与开发商的提案都被否决,需要进行重新设计。开发商的提案被认为是体量过于巨大,而社区的提案没有能很好的解决社区就业与住房等问题。此时的大伦敦议会更倾向于支持商业开发。


第二轮咨询后,开发商和社区都获得了规划许可,当时土地一半归开发商所有,一半归大伦敦议会所有。这时候大伦敦议会开始倾向于支持社区的行动。当时,大伦敦议会即将被撒切尔政府撤除。作为抗议撒切尔时期不顾社区利益、仅关注商业回报的新自由主义倾向,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大伦敦议会,在土地开发上设置了很多限制,使开发成本提高,利润空间被压缩。加上当时伦敦对办公楼的需求少,开发商最终在1984年决定放弃开发,将土地卖给大伦敦议会。同年,大伦敦议会联合大伦敦企业委员会(Greater London Enterprise Board),向CBCS提供了100万英镑的贷款。CBCS以75万英镑的低价,从大伦敦议会获得了13公顷土地。经过这一系列复杂的抗争与协调后,CSCB终于获得了街区全部土地,准备开始进行自己社区的建设。

建设中的沿河公共空间(图片来源/http://coinstreet.org)

公共空间的运营与社区的发展

因为硬币街区位于朗伯斯自治市与南岸区自治市的边界,两个自治市对这一地区未来的发展都无规划,所以街区的发展基本上由街区主导,只要满足与大伦敦议会的协议中规定的修建一定量的社会住宅和其他设施的要求即可。获得土地之初,社区还没有足够的资金开发住宅等设施,短期内土地空置又会造成浪费;同时街区的整体环境尚未得到改善,破败的氛围也不利于今后的发展。于是CSCB的策略是先对整体的环境进行改造,包括拆除河边荒废的厂房建筑,建成沿河步道以及公园。


加百利码头作为这一系列公共环境整治的一个环节,于1988年开放。在最初计划中,它是一个期限为四年的临时项目。CSCB希望通过经营一些商业项目,为后续的开发及其他需求提供资金,也带动整个地区生活工作气氛的改善。正因为其建设的最初目标仅仅是为后续的开发及运营提供资金,所以设计简单且便于维护,以尽快有所收益。

加百利码头经营的各种小店(摄影/朱静宜)

除加百利码头外,CSCB在30年中陆续修建了四处合作社会住宅,整修改造了历史建筑OXO码头大厦,并修建了社区中心和体育设施等项目。它们多遵循简洁且尽快产生收益的原则。场地租赁成为社区建设的最主要收入来源。

CSCB已经建设的项目一览(图片来源/http://coinstreet.org)

为塑造地区独特的氛围,CSCB会对入驻加百利码头的商家进行筛选,希望通过支持手工艺与创意产品制作等小型独立企业,创造出自己的特色。相对于南岸其他更加“高级”的艺术活动与环境相比,加百利码头显得平易近人。当然,作为南岸艺术区的一个重要节点,加百利码头也成为面向更多市民与游客的大型节市活动的场地之一,小到各类城市农场、历史宣传日、音乐节,大到一年一度的“硬币街庆典”(Coin Street Festival)和“市长泰晤士河节”(Mayor’s Thames Festival)。

加百利码头周边,泰晤士河南岸,公共步道旁是众多大型文化艺术场馆。(摄影/朱静宜)

“硬币街庆典”(Coin Street Festival)是每年夏季由CSCB与当地企业商家共同组织的一系列免费的活动。

(资料来源/https://www.london-se1.co.uk)


“市长泰晤士河节”(Mayor’s Thames Festival,后改名为Totally Thames)是伦敦最大的免费节庆活动,每年九月举行,一般持续两天,庆祝伦敦与泰晤士河的历史与发展。活动期间,泰晤士河上及沿岸都会有音乐、舞蹈、狂欢节游行等活动进行。

(资料来源/https://www.london.gov.uk)

2016年7月的滑铁卢狂欢节(图片来源/http://coinstreet.org)

2018年圣诞节活动(图片来源/http://coinstreet.org)

需要承认的是,建设加百利码头的初衷并非为当地居民社区提供活动场所,更多是希冀以这种方式打破人们对本地区固有的成见,吸引城市消费者和游客;并通过商业经营来补贴社区的其他工程,特别是未来住房的发展。

手工艺产品的制作与售卖(摄影/朱静宜)

但如今加百利码头与社区日常生活的联系相对较弱。1997年的调查表明,加百利码头工作日时的顾客大多是周边的上班族,周末则以游客为主;近年来,当地社区居民则认为加百利码头的商店超出了他们的消费能力。CSCB也因此招致一些批评。他们强调与社区外其他商业组织的合作,在项目上更多考虑游客、上班族等人的利益,甚至开始开发商业住宅,这些似乎都显示着与为社区内居民服务的初衷的背离,也在某种程度上挑战了社区的概念。

加百利码头未经细致维护的建筑带来粗犷而自由的氛围。(图片来源/https://s0.geograph.org.uk)

加百利码头如今的角色似乎很矛盾:一方面,它的存在的意义远非一块活动场地那么简单,项目的运作获利,是社区居民未来生活的希望;而另一方面,因为它成为城市中一个受欢迎的场所,为社区外市民所喜爱,在帮助推动整个地区提升的同时,也似乎奏响一条推动街区士绅化的老路。然而,CSCB强调:“我们的社区和整个地区一样,都一直经历着各种变化,但我们对加百利码头的永久开发计划一直没有变,即建立一座敬老院,为社区中的老人提供更好的设施和服务。”


尽管已经开放了三十年,但作为“临时”项目以及社区的资产,加百利码头还处在一种中间状态。迄今为止,它作为城市公共空间的意义不可否认,也正在帮助社区实现其未来发展愿景。也许在CSCB“收支平衡,促成改变” (Making Ends Meet While Making A Difference)的经营理念下,未来的加百利码头(或者接下来的项目)可以更好地实现社区经营与公共空间营造的双赢。

作者简介:

朱静宜,伦敦大学学院巴特莱特建成环境学院规划系博士研究生,《城市中国》第三期海外观察员

文/朱静宜  编辑/崔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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